春天里的告别

孩子的世界，像天一样蓝的纯净

小鸡死了一只，少年很伤心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，倔强地不肯落下。所有的表情都体现在那张充满青春气息的脸上。

这两只小鸡，少年甚是喜爱，还给他们起了名字，当起了“鸡爸爸”。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小鸡们，给他们说早安，然后才忙碌自己的事情。出门去上学也是依依不舍的，一再叮嘱我看好他们，那热乎劲儿都让我嫉妒。我这个老母亲都没享受过这种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。

放学后打的第一个电话的第一句肯定是问他的鸡宝宝们怎么样了，我有没有好好照顾他们，他们是否活的好好的？好吧，这事无巨细的询问，让我也不敢轻易懈怠，尽职尽责地给他的鸡孩子们喂食，换铺垫，有时还得让他们在阳台上遛遛弯。少年有一次小心翼翼地问我:“妈妈，如果你不忙的时候，能不能带小鸡去花园里溜溜弯？”我有些无语。

写作业的时候，一定得把小鸡们放在自己旁边，我听着那不住声的叽叽喳喳都烦，少年却一点儿也不在意，似乎那是世界上最美的音乐！即使上外教课，也不肯把小鸡们拿出去。我是个容易妥协的家长，你喜欢怎么样便怎么样吧，谁还没个欢喜的童年？少年写一会作业休息的时候，便趴在地板上看小鸡，一会告诉我小艾怎么样了，一会又嚷着小文又如何调皮了。小艾和和小文是少年给他的鸡宝宝们起的名字，深黄色的叫小艾，应该是个女生；浅黄色的叫小文，大概就是男生了。

小艾比较淑女，文静，平时不大闹腾；小文就比较活泼调皮了，时常上蹿下跳的，有时还能接着小艾的背跳出箱子，惹得少年一阵惊呼。少年趴在那儿，一副认真又充满怜爱的表情，看着小鸡们散步，啄食，跳跃，嬉戏，包括排泄。观察一会儿，少年便继续他的作业，却也不能够完全投入，直到我再三提醒，再不专注写作业就把小鸡们拿到外面去，他才集中精力投入到学习中。

晚上睡觉的时候，少年洗漱前去看看小鸡们睡着了么，上床前再去看看小鸡们打呼噜了么。我忍着想把小鸡搬到他床上的冲动，静静看着少年在我的一再催促下仔细盖好小鸡箱子，一步三回头地去睡觉了。以前睡前晚安是说给爸爸妈妈的，现在加上了他的鸡孩子们。

“妈妈，我看着小艾小文他们，心里充满欢喜。”少年眼神清澈明亮，神情柔软，一米七多的大小伙子变身一位“超级奶爸”。“我看你也这样，儿子，眼里溢出爱意，心里充满欢喜。”我拍拍少年的肩膀，还有两个月他就要结束儿童期，正式进入少年时代了。“家有吾儿初长成，”真真是全身都是欢喜的。

我小时候喂小鸡的时候，妈妈就一再提醒不要喂他们水，因为小鸡喝水容易泄，就是拉肚子。这次少年买来这两只小鸡时，姥姥也提醒不要喂他们水。但是看着小鸡们争着喝浸泡的小米里的水时，我们还是忍不住多给他们倒了一些水在食槽里。他们用小黄嘴啄一点点水，然后再仰仰小脑袋，憨憨萌萌的，十分可爱。但是老人们的经验还是要听的，不然怎么会有那句流传几千年的古语:“不听老人言，吃亏在眼前。”

开始没注意，后来两天我们发现小鸡拉的全是水，再后来小艾就有些蔫蔫的，一直拉稀。当然最先发现小鸡们不对劲的还是少年，他只要在家就随时观察着他们。“妈妈，你看小艾怎么不高兴？是不是生病了？”

“怎么了？不肯吃东西吗？”我问，觉得少年是不是太紧张他的小鸡们了，所以也没到回事。

“妈妈你过来看看嘛！小文找小艾的事儿，小艾都不理他，看上去好像在发抖，妈妈怎么办呀，小艾会不会死掉？”少年看我还在忙其他的事情，已经十分着急了。

我放下手中的事情，过去看看小鸡们。的确如少年所说，那只深黄色的小鸡，也就是叫小艾的，有些无精打采，看着全身的毛似乎在发抖。“小艾可能感冒了吧？”我说，“要不给她吃点药吧！”我也不知道怎么让小鸡重新活泼起来，就想着小时候大人们也是给生病的鸡喂点土霉素之类的药，似乎管用，于是建议少年试试。

少年半信半疑，但却也是“病急乱投医”，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，有些手足无措。焦急的脸上，充满了担心和害怕。于是我们找了药出来，看着乱七八糟的感冒药之类，哪种能有小时候土霉素的效果呢？头孢？清开灵？少年感冒发烧时，大多为肠胃感冒不舒服，一般吃两粒藿香正气胶囊就好了，其他都不用上。

“要不，我们也给小鸡吃点藿香正气胶囊吧？”

“嗯。”少年也想到自己实验过的“神药”，赞同地点点头。

“儿童吃两粒，小鸡这么小，吃一粒吧？”

“嗯。”

我们小心翼翼地掰开一粒胶囊，轻轻倒出小颗粒，洒在食槽里的小米粒上，然后又搅拌了一下。小艾看到我们往食槽里加新东西，以为是什么好吃的，急忙跑过来啄食。小艾却依旧站在箱子的角落里，小脑袋紧紧缩着，眼睛微闭，不肯过来啄食。

少年把当食槽的小盖子往小艾身边挪了挪，轻轻敲敲。小艾可能听到响动，睁开眼睛，低头吃了几口，却还是蔫不拉几的，十分没精神的又缩着脑袋闭上眼睛了。

“咳——”少年微微叹息。

“她可能发烧吧？看起来冷得发抖。”少年边说边小心地托着似乎要睡过去的小艾放在有阳光的地方。“或许晒晒太阳能好一点，”少年的声音带点儿小心翼翼的期望，又把给小鸡当垫子的旧衣服往前移动了一下，给小鸡盖上一些。

依旧活泼的小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，他像平时一样找小艾玩耍，从安静下来的小伙伴身上跳来跳去，还不是挤着撞着。少年看了十分心疼，为了保护小艾，也为了防止传染病菌，就把两只小家伙分开放了。

这下小文不愿意了，“叽叽叽，叽叽叽——”他上蹿下跳地想跳出箱子去找小伙伴，叫声很是急切。他的叫声到也引得小艾跟着底底地叫了几声，听着有些凄厉。

“咳——”少年又心疼地叹气。

“小艾生病了，你不要闹她。”少年试图给小文讲道理。

我看着少年一筹莫展的样子，突然有些心疼，我知道少年可能要面临一次让人伤心的别离了。这是他成长中必然会遇到的，也是必然要伤心的。

“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，也终归会离开，只是时间不同而已，小鸡也是一样，都会生老病死。”我想安慰少年，语言却十分苍白无力，这不是他想听到的。

“可是他们才刚来到这个世界，还那么小。”少年神情落寞，带着悲伤，眼眶湿润。

我知道他想哭，又忍住了，鼻子一吸一张的，话音带些哽咽。

“我们且看看，或许她会自己挺过来呢？”我实在不愿打击少年。

“嗯。”少年点点头。

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，我们一边成长，一边收获，一边失去。我试图想些更能让少年接受的理由，却依然不能排解他的忧伤。

整个周日的下午，少年哪里也没去，就这么安静地待在小鸡们的旁边，随时观察着他们。日头渐渐西斜，少年跟着阳光把小艾挪动着，让她一直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。

“太阳要下山了，妈妈。”少年担心地说。“没有阳光小艾会冷，然后会死掉的。怎么办呀？”

我整个下午都很小心，小心地陪着少年看护着他的鸡宝宝们，也小心地呵护着少年的期望和悲伤。作为一个大人，我知道结局会很不好，我知道少年终归要直面小鸡死去的事实。但是我却没有办法，我不能让小鸡起死回生，我恨不得赶快去买一只新的小鸡来偷偷换掉这只生病的小鸡。

我突然意识到作为一个大人，我真的很冷漠，小鸡在我眼里，就是两只小鸡，死掉就死掉了；人都可以生老病死，一个中年人又哪里在乎一只几块钱买来的小鸡仔？可是对于少年却不一样，小鸡不单单是两只小鸡，小鸡是他的小伙伴，好朋友，他的孩子，他的关爱和在乎的生命。

我有些鄙视自己，鄙视成年人的思维。

孩子的世界，生死别离太少，他们，容不下这种深程度的悲伤。

太阳终究还是离开了白昼，夜幕慢慢降临，笼罩整个世界的，除了大自然的黑色，还有死亡的黑色，别离的黑色。

小艾纤细的双腿，已经孱弱的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。她缓缓地歪倒在垫子上，微弱地呼吸着，只有从她轻微起伏的胸膛上，还能看出她还活着，十分吃力地活着。

我也很难受，甚至想到安乐死。人都能痛苦到安乐死，小鸡是不是也有同样的痛苦？

小文还在独自地叫着，声音还是很急切，竟然听出些悲伤的感觉。

“他可能知道小艾要死了。”少年哀哀道，带着浓浓的鼻音。

“我们把小艾埋在枇杷树下吧？”我同少年说。

“她似乎还在呼吸，”少年渴求道，“她会不会能撑过来？”

我实在不忍心毁掉一个孩子的希望，可是却无可奈何。

“我们要学会告别。”我抱抱少年，“有一天我也会离开，也要告别，这是自然规律。”

少年的眼泪在泛红的眼眶里打转。

告别，最终来到。

“我们一起下去？”我端起带着小艾的箱子。

。少年摇了摇头，趴在了桌子上，肩头微动。

春风很暖，花瓣纷落，空气里有晚樱散发的香气。

路灯的光线昏暗，树影婆娑。两个中年人，为了一只叫小艾的小鸡，选中一棵枇杷树，挖了坑，安静地进行了一个告别仪式。

我们在楼下逗留了一会，给少年一个独处的空间来寄托哀思，发泄悲伤。我们知道，他不愿意在大人面前掉下眼泪，却强忍不住悲伤。

告别，在这个春天里，在少年成长的路上。成长路上，难免各种各样的告别；每一次告别，也是一种成长。

少年，愿你的人生里，少些告别，多些坚强。

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
没有一丝丝改变
时间只不过是考验
种在心中信念丝毫未减
眼前这个少年
还是最初那张脸
面前再多艰险不退却
Say never never give up
Like a fire
Wu oh oh